林家。.

舒窈剛吹完頭發，正瞇著眼睛到處找自己的頭繩；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林蒹葭就在桌子旁邊寫作業，順勢看了一眼。

是個視頻通話，備註是：魏總。

不過比起這個霸氣的備註，更顯眼的，是對方的頭像。一個放大的，充滿了中老年看破紅塵氣息的——微笑。

對，就是微信那個，自帶挑事兒功效的微笑表情。

“舒窈！有你的視頻電話！”

林蒹葭沒接，轉頭去叫舒窈。舒窈還在翻箱倒櫃，聞言想也不想就揮了揮手說：“你先幫我接。”

林蒹葭猶豫片刻，依言接通了視頻。

隨著“嘟”的一聲，屏幕上出現一張寫滿了“性冷淡”的臉。

隔著屏幕，還有微信的那個死亡前置鏡頭，林蒹葭實在很難判斷對面的人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但是對方的表情，甚至是隔著屏幕，都微妙的傳過來一種“性冷淡”的氣勢。

林蒹葭有點緊張，下意識的坐直了脊背——雖然她原本就坐得很直。

那是魏遲第一次見到林蒹葭；用的是微信那堪稱照妖鏡一樣可怕的前置鏡頭。盡管是微信的前置鏡頭，仍舊擋不住少女幹凈秀麗的五官，還是那雙淺色眼眸裏的靈氣。只看一眼，魏遲就知道她是誰。

舒窈如果一見鐘情，那麽對象肯定是這樣的女孩。

她交疊著雙手搭在膝蓋上，聲音平淡得沒有半點情感起伏：“麻煩，把手機給舒窈。”

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的氣勢。

林蒹葭站起來把手機遞給舒窈。這時候舒窈終於從某個角落裏找出了自己的頭繩，正咬著一端在慢悠悠的綁頭發，擡眸便對上魏遲那張蒼白削瘦的臉。舒窈接過電話，順帶捏了捏林蒹葭的指尖；林蒹葭面上微微泛紅，觸電似得收回手。

但收回手之後，林蒹葭並沒有坐回桌邊，而是睜著一雙水潤的眸子，略帶好奇的看著舒窈。算上之前郭爾陽的那次，這應該是她第二次接觸舒窈生活的圈子了。

舒窈也沒有避著林蒹葭的意思，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道：“怎麽突然想起給我打視頻了？”

魏遲這人，人如其長相，比清湯面還寡淡。別說舒窈這個堂妹了，就是她親爹——如果沒什麽必要，她也絕不會主動去聯系。

聽見舒窈的問題，魏遲並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反而先問了舒窈一個問題。

“你和林蒹葭在一起了？”

“啊，在一起了。”

舒窈並不打算否認——身邊林蒹葭緊張的抓緊了衣角，舒窈拍了拍她的手背，對她俏皮的眨了眨眼。

相比之下，魏遲簡直冷靜的不像話。她面無表情的點頭，說話：“寒假早點回來，外婆很想你。”

“陳懸今天晚上出院了。”

在聽到“陳懸”兩個字時，舒窈臉上的笑意寡淡了幾分。她身子微微後仰，陷進沙發裏，語氣懶散：“出來就出來了吧，我又沒把他打成植物人，天天躺在床上是要裝僵屍嗎？”

她的語氣裏帶有幾分嘲諷，但更多地是不屑。

林蒹葭安靜的聽著，不發表自己的意見，也不問陳懸是誰，魏總是誰。

魏遲那張很少有表情的臉上，嘴角居然微微的彎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林蒹葭的錯覺，她總覺得魏遲似乎在看自己。結果下一秒視頻就被單方面給掛斷了。

林蒹葭楞了楞：“掛了？”

“掛了。魏總就這性格，性冷淡你知道吧？我覺得柳下惠都沒她牛.批。”舒窈聳聳肩，滿不在乎的按熄手機屏幕，歪進林蒹葭懷裏。

林蒹葭原本頗有些緊張的心態，被舒窈這麽一攪合，居然輕松了許多。她揉了揉舒窈被吹得蓬松的長發，好奇的問：“魏總是誰啊？”

舒窈被揉了腦袋，也不生氣。她仰躺在沙發上，腦袋枕在林蒹葭的大腿上，擡起手臂捏了捏林蒹葭的臉頰：“你剛剛怎麽不問？”

問這話的時候，舒窈臉上微微帶著笑意。

林蒹葭撇了撇嘴，小聲道：“因為你剛剛在打視頻呀。”

她的聲音軟軟的，搞得舒窈心底也跟著軟了下去。舒窈抓過林蒹葭的手，十指相扣著，道：“魏總，大名魏遲，我堂姐。舒家的親戚很多，等高考完我帶你回帝都見我奶奶，到時候就要帶你挨個認人了。”

“不過記不記都行，反正你是我媳婦兒，又不是他們的媳婦兒，管他們去死。”

抱著林蒹葭的胳膊，舒窈哼哼唧唧的抱怨了兩句，活像撒嬌。不，準確的說，她就是在撒嬌。林蒹葭最扛不住舒窈撒嬌，她只要學著南方綿軟的口音哼哼唧唧幾句，林蒹葭就心軟，她想要什麽，林蒹葭都覺得自己應該去給她拿。

她嘆了一口氣，揉捏著舒窈指腹上的繭子，小聲問：“我們的事情，就這樣告訴她，沒關系嗎？”

“沒事。”舒窈仍舊是懶散的，原本圓潤的眼眸略微瞇起，看起來像一只慵懶的貓。她說：“不怕她知道，就怕她不知道。魏遲這個女人——不對，不能叫她女人。”

舒窈咬了一會嘴唇，絞盡腦汁的從腦海裏挑出一個詞：“魏遲這個妖孽，有她在，我辦事才方便。”

話音剛落，舒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麽。她翻身起來，摟著林蒹葭的脖子，小聲的，可憐兮兮的說：“蒼蒼你別擔心，我不是壞人！我說的辦事，是說讓魏總給我在長輩面前打馬虎眼！”

她圓潤的眼眸，一眨一眨的，裏面倒映著一個小小的林蒹葭。

林蒹葭啞然失笑，她扒拉開舒窈的手臂：“我知道。我還要去寫作業，你先放手呀。”

舒窈繼續眨眼睛，眨得林蒹葭連脖子根都紅透了，她才不情不願的松開手。

林蒹葭去寫作業了，但是舒窈沒有寫作業。她趴在沙發上看手機——手機屏幕上是花花綠綠的娛樂新聞，舒窈的目光停留在上面，久久沒有翻頁。

她倒是不擔心陳懸出院的事情。

陳家在帝都算不上一流，陳懸雖然是陳家嫡系出來的孩子，但也遠沒有出色到能讓陳家願意正面和舒家撕破臉。

舒窈想到之前郭爾陽跑來海城的事情。

舒窈的生母叫周萍萍——藝名周旋，人盡皆知的大明星，大天後。正是因為這個大天後的身份太過於耀眼，導致太多的人都忘記了周萍萍出生於一個怎樣的家庭。

周萍萍姓周，她的父親沒什麽名聲。但是她的母親，卻是魏家的太奶奶。

舒窈的父親叫舒季，是舒家最小的兒子。

一樁與幸福毫不沾邊的政治聯姻，在長達二十多年的冷戰之後，終於即將走到盡頭。等到那份離婚證書下來，解脫的大概不只是這夫妻二人。

郭爾陽來海城，在林家睡了一夜，然後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選擇爸爸還是媽媽？

舒窈勾著嘴角，笑容有點諷刺。她側過頭，看見林蒹葭的半邊面孔。

林蒹葭微微低著頭，很認真的在寫作業，筆尖摩挲過紙張，發出細微的聲音。舒窈心底忽然間就好受了許多。她伸出手，敲了敲桌子。

林蒹葭無奈的擡起頭，推了推舒窈的胳膊：“你到底要不要寫作業呀？要寫就快點起來寫啦，不然就先回去睡覺，明天早點起來補作業。”

“寫！當然要寫！我是那種不認真學習的人嗎？”

舒窈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翻起來，然後從自己的書包裏翻出卷子和筆開始寫作業。她難得最先寫了自己最苦手的數學卷子，龍飛鳳舞的草稿要多潦草有多潦草，但是舒窈的心情卻很好。

她想：現在不一樣了。

以前的舒窈只有一個人，只能一個人。但是現在她有林蒹葭了。舒窈想給林蒹葭更好的——無論是任何方面。

帝都即將有一次很小很小的變化，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點變化根本不能算作變化。甚至對於帝都權利中心的那些老狐貍而言，這個變化有和沒有都一樣。

舒窈在等——她從小就有很好的耐心，比如說在道觀練身體，又比如說等待林蒹葭。

而在遙遠的帝都，也有不少人牽掛著舒窈。

比如說郭爾陽。

郭爾陽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因為陳懸出院了。如果那天動手的不是舒窈，那陳懸現在早就沒命了。

郭爾陽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讓所有人都不好過，比如說現在。

她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她的繼母和她那倒黴催的便宜弟弟就在大廳裏被她老子罵得狗血淋頭。郭爾陽翹起嘴角，晃著手裏葡萄汁的高腳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底下那個女人還在哭訴——哭訴這件事情是郭爾陽陷害她的寶貝兒子，哭訴郭家這位長女有多麽的張揚跋扈。

郭成澤只覺得頭痛，並且失望。他扶著自己的額角，氣喘如牛，惡狠狠的盯著站在角落的兒子。老來得子，本應該寵若珠寶，郭成澤對這唯一的兒子也確實好得沒話說。

但是這小兔崽子也太會惹事了一點。

他仰起頭，看見自己的親閨女站在二樓喝葡萄汁，那張嬌艷的臉上冷冰冰的。郭成澤頓時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他想起自己那個還在鬧離婚的發小，心想：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續弦的妻子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郭爾陽翹著二郎腿，白嫩幹凈的足尖踩著朱紅的欄桿，嗤笑：“車是我借給他的，也確實是我教他開的，但是那關我什麽事？”

“我自從摸到方向盤的那一天開始，飈人民廣場都沒撞過人。”

郭爾陽支著自己的下巴，充滿惡意的笑容從那張漂亮的臉上綻放，像一朵劇毒的罌粟花。她那個站在角落裏一聲不吭的弟弟，直到她發話時，才緩緩地擡起頭。

那少年有一雙沈默的，像寶石一樣的黑色眼眸，安靜的看著郭爾陽。

郭爾陽看見他隱晦的口型。

“我幫你把陳懸撞回醫院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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